老師媽媽的心情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小珠

我是一個國中老師，因為教學的工作忙碌，所以我無法好好照顧我那有學習障礙的女兒。因此在她升上小一之後，我留職停薪一年，一方面想好好陪她，一方面也不希望因為照顧女兒，而對學生有所疏忽。一年之後，女兒從不肯進教室，不開口說話，到逐漸適應學校生活，著實有令人欣慰的改變。我在與女兒的導師詳談後，決定復職。

再次擔任導師，早上七點三十分以前要到校。碰上先生出國，我便需在出門前將女兒暫託在鄰居家，等時間差不多了，再與鄰居小朋友一同上學。放學大約在四點鐘，若需上輔導課，則為五點放學。本來五點半應該可以去安親班接女兒回家，可是我經常需要在放學後，將部分學生留下，處理諸如：打架、偷竊、作弊、頂撞師長、作業未交、放學不回家…….等瑣事。輕微的，找來相關學生詳細詢問，再加以開導。嚴重的，要通知家長到校共同處理。一個班上三十幾個學生，幾乎每天多少都有大小輕重不等的事件發生，因此一周當中能準時回家的日子，實在不多。有好幾次，女兒都因為安親班裡只剩下她一個小朋友而淚眼汪汪。匆匆接了孩子回家後，忙完晚飯，想看看孩子的功課。經常電話鈴聲又響起，有時家長哭訴孩子不聽話、難以溝通，有時抱怨管不動孩子，或者孩子貪玩，放學不準時回家，有的擔心孩子成績不理想，交男女朋友等等…….一個晚上若接兩個電話，差不多就到了該叫孩子睡覺的時間了。這段時間女兒在做什麼？根本無暇顧及。心理醫師說的：「不要讓她持續做同一件事太長的時間。」我也管不了，和家長通電話時，只要女兒別來打擾就好！

於是，除了家長打電話來，女兒的導師也開始打電話來了：「何老師您回去教書後，宛青作業越來越亂，成績也退步，經常鬧情緒，不知道怎麼回事？」甚至後來還問我：「您家是不是出了甚麼事？為什麼孩子鬧情緒的情況如此嚴重？」還有鄰居曾對我說：「我以為老師的孩子一定什麼都很好！」讓我無言以對。我覺得自己內憂外患，腹背受敵，連情緒也大受影響，不禁疑惑：「我到底在幹什麼？盡心盡力的帶班，卻不能盡如人意，而女兒在校又狀況頻出。經常與家長溝通如何教養孩子，卻無暇指導自己的孩子。」內心充滿矛盾與自責，於是我再一次申請留職停薪。本來這次休息，我並不打算重回教學崗位，但是因為真的熱愛教學工作，喜歡那一張張天真稚氣的臉孔，於是我在女兒情況穩定後，又重回教職。

最近在報紙上看到關於批評老師的評論，真的讓人很洩氣。在我任教的學校裡，曾有老師打電話通知家長：學生在校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滾。家長卻答以：「現在下雨，我沒有辦法去學校。」老師二話不說，開車載她們到長庚醫院就診。還有家長在孩子玩單槓摔下，手骨折時，告知校方：「我還在上班，走不開。」於是由老師帶至醫院治療。我曾在打電話關心學生為何經常上學遲到時，被家長責以：「你小時不曾遲到嗎？」孩子作業總是缺交，通知家長仍未見改善，只好放學後看著他寫完。學生沒錢交學費、輔導費、畢業旅行費用，沒錢吃飯，老師自掏腰包替學生解決困難。替學生買課外讀物、買小禮物，獎勵孩子敦品勵學。學生在校因為與同學發生爭執，被全班同學排斥，躲在家中，不肯上學，焦急的家長束手無策，老師利用假日奔走協調，了解狀況，又想盡辦法勸得學生再踏進校門。班上有行動不便的孩子，國中三年，如廁後都由導師親手善後。凌晨二點，陪著心急如焚的家長，滿街尋找未歸的孩子。十一、二點接到：「老師，我的小孩怎麼還沒回家？」這樣的電話，更是常事。努力吸收新的資訊；在書店和圖書館中翻找各種書籍，只為尋覓適合學生的學習資料……..。教學的工作固然責任重大而且繁忙，但是孩子的笑顏、孩子的成長，可說是身為老師的我們，最大的安慰。我們將所有付出，當作一種學習。在這些過程中，我們體會到「教學相長」的真諦，也樂在其中。

讓我不明白的是，為什麼一發生事情就會聽到這樣的評論：「老師要為學生犧牲奉獻」「老師要有教育愛」「師道不存」我真的對此深感疑惑且氣餒，到底怎樣才算盡職的老師？怎樣才算盡職的父母？老師在現在的社會中，到底扮演什麼樣的角色？是傳道、授業、解惑者？還是隨時候命的保母？如果老師做了為人父母該做的事，那麼父母又如何與孩子共同成長呢？大眾對老師的期望是：希望代為解決因工作而無法妥善安排孩子的難處。那麼誰來為老師解決工作與家庭之間的矛盾呢？分多少時間給學生才算恰當？分多少關懷給自己的孩子才不致失職？我們沒有資格抱怨未妥善照顧孩子，因為我們得為其他忙碌的父母好好照顧他們的孩子。若再多作申辯，立刻就有「缺乏教育愛」的大帽子，蓋得你啞口無言。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愛這群孩子呀！但愛孩子就是整天守著他、看著他嗎？

是不是－－上帝因為無法照顧每一個人，所以有了母親；上帝因為無法保護每一個人，所以有了父親。因為母親和父親都很忙碌，所以有了老師？

那麼難怪我在他校任職的朋友曾對我說，在一次母女的爭執中，讀高中的女兒用這樣一番話，說得她無言以對：「我寧願做你的學生，不願做你的女兒。因為你從不曾對你的學生說你現在沒空，而你卻總是用這句話回絕我的需求！」

老師一職僅適合年輕力壯、沒有家累、充滿愛心與活力者擔任。但是環顧辦公室中一群年滿五十，卻不被允許退休的老師，我不禁又要感慨：「這是一個多麼矛盾的大環境啊！」

「上帝呀！請你再說說話吧！？」